徐玉向 || 远村

一条崎岖的乡路，一个萧索的身影，后面则是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小村落。不知道是因为路太漫长，还是你的身影太瘦小，直到身影慢慢消失，我的眼前只横着一条无情无尽的乡路。

得知你得了肝硬化腹水后，我接连几夜没有睡好。朱凯，我的同班、同宿舍三年的兄弟，一个略有些懒惰而又风趣的“骚猪”，你怎会惹上这个病魔？

记忆中你的家是在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村落。自毕业后的二十年里也一直没有你的消息。

上次回老家，大抗、玉峰拉着我谈起你的际遇，当时还怀疑这是个玩笑。因为我把陈玉娟转发来的捐款的消息转到朋友圈，有好几位朋友都提醒我不要轻易上当。这可是我同班、同宿舍三年的同学啊！我看到留言后也不由踌躇起来。直到饭桌上雪芹和绍芬板起脸孔质问我说“这是开玩笑的吗”？她们竟然拿出抚养你那两岁孩子的计划来，我的眼睛湿润了。

大抗扯着我说你在外面认识的人多，帮帮朱凯。玉峰直接搬着我的肩膀问我“第一轮捐款参加没有？无论如何也得捐，你没钱我帮你先垫上，你都不知道朱凯为了治病已倾家荡产，他现在住的地方你都不知道什么样了……”

当他们拿出昨天拍摄的视频时，我的心里堵得厉害。不太清晰的镜头里，一座低矮的两间小屋前，一个黝黑面孔、双目无神的人钻进我的眼睛，这还是我同班、同宿舍三年的兄弟吗？大抗说前年你得病后一直没来找过我们这帮同学，其他同学也没有你的消息。你为了治病花光所有积累，你的双亲也为此负债累累。

我的梦里时常浮现出一个画面：在辽阔华北平原的南端，在千里淮河的边岸，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小村落，一条崎岖的乡路犹如一条冰冷的铁链。铁链的一头繁华的闹市和熙熙攘攘的芸芸众生，另一头却是你——我的兄弟！

听说前一阵子老家下了很大的雪。你所在的村子会不会一样的被这洁白无暇的雪所拥抱？明年春风来的时候，你所在的村子会不会一样的花开草绿？

在这个遥远的小小村落，连你最亲近的仅有两岁的小女儿也要分开吃饭、分开睡眠，——或许你已失去抱一抱她的权利。而你的大孩子已随着他的母亲远走他乡。

正值壮年的你为何竟惹上这病魔？

大抗说几年前你找过他一次，想在光彩大市场租店做生意，那时的你还意气风发。也许那时候的你口袋里还是有些钞票的。在乡下，在小小村落乃至一个经济欠发达的县城，有着中专学历、企业管理和营销的专业，找一个稍好些的出路并不太难，更何况有你父母的帮衬。

回到广东后，接连几天，我仍然在失眠中。

我的脑海里装着的只有那个小村。

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小村落！

一条崎岖、漫长的无情无尽乡路！

我的兄弟，你为什么不肯通知我们？为什么？

为了那近二十年没有的通讯？为了你那两个娃娃？为了你的父母？还是为了……

你为什么不为自己考虑一下呢？这难道就是那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小村落的遗传？或是那落后的、不合时宜的固执？

你以为送走了你的妻子和大娃，就是为了她们好？真的不再连累她们？她们就真得走得心安理得了吗？

你以为你现在争取的一切是为了你年迈的双亲和两岁的小女儿？

你以为为了你所谓的不值一毛钱的男人的尊严，不再联系这帮兄弟了？

不要再让孩子失去父爱！

不要再让妻子失去丈夫！

不要再让父母失去依靠！

更不要让我们失去一个好兄弟！

人生不知道起点，终点也不易把握，但是我们还有信念。

漫长、没有终点的路，但是我们还有坚持。

地图的没有标识的村落，还有你、我的兄弟——你在！

远村！

再远的角落，还有人在关注！

我的兄弟，振作起来，一起战胜那个可恶的病魔，争取我们的分分秒秒……

　　（徐玉向，字民福，号渔隐堂主人、林炎阁主人，安徽蚌埠长淮卫人，现居浙江绍兴。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、连云港市作家协会会员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