冉崇君║爹，我不想吃肉（我的童年——小镇记忆之二）

在上世纪六、七十年代，是吃了上顿不接下顿的年代！那阵我只有十来岁，家里每年都要喂一头过年猪。从年前的仔猪喂到年终的肥猪，大约可以长到三百多斤。在那个镇上，我们每年喂的大肥猪都是很出名的！那喂猪的许多辛酸，我有特别的感触，至今难忘……

有一次，我在坡上割猪草，一不小心抓到了河麻（一种长满绒刺像荨麻一样的有毒植物），整个手火辣辣痛得钻心，脚在地下使劲踏，哭声在空荡的田野上空放纵地嘶叫，痛苦折磨了我整整一天。那天我很想跟我爹说：“爹，我不想吃肉，我也不愿意割猪草！”

家中长期把酒厂的酒糟拉回来用石磨子推了喂猪，每次推磨都不少于两个小时，特别是往身边拉那一下，非使尽全身力气不可！我完全是咬着牙，数着数在进行……脚痠手软周身无力，手好像没有长在自己的肩膀上。有次，我很想跟爹说：“爹，我不想吃肉，我也不愿意推磨！”

有次割猪草偷懒，跑到生产队的油菜田中打油菜黄叶，由于动作大，油菜花尖会不停地摇摆，正在这时只听到有人大声地吆喝，从空中落下的小石头刚好砸在我头上，我不敢吭声。吆喝人见油菜还在摇动就大声地喊：“有人偷油菜叶。”我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，知道是来抓我的，脑海里忽然想到了文学作品中那些少年英雄的故事……如果被逮住，全家不但颜面扫尽，后果也不堪设想。想到这里，我不禁冒出一身冷汗，放下背篓，撒开双腿拼命地往家的方向跑……跑回家后我很想跟我爹说：“爹，我不想吃肉，我也不想挨打！”

每次煮猪食，用的炭都是我捡的别人家里扔出的炭渣。炭渣着火后要用手拉动风箱不停扇风才不会熄灭，所以我的手要不断地推拉，不停地一伸一缩，拉得我眼花缭乱，推得我头昏脑胀……这时，我很想跟我爹说：“爹，我不想吃肉，我也不想拉风箱！”

大约十岁开始，我就跟三哥两天一去黄家大院子担潲水回家喂猪，一根扁担吊一桶潲水，我担在前，哥担在后，哥比我高，吊在中间的绳子经常往下滑，潲水桶就常刮我后脚根，有时刮出包，有时刮出血，特别在冬天冻得很疼，常用草纸粘血，有好多次，我想给爹说：爹，我不想吃肉，我不想担潲水。

夏天的当场天，我都要提着竹篮上街捡别人吃西瓜扔掉的皮回来给猪吃，有几次见西瓜皮还有红色，我清洗后在一角啃起来，然后用手袖把嘴擦干净。有次，我和同伴捡西瓜皮给猪吃，两位同伴，站在啃西瓜的几位大人面前，眼巴巴望着，有位大人故意扔远西瓜皮让我们抢，由于我跑得猛，一下摔倒在石扳上，膝盖出血，我提着西瓜皮拐脚忍疼回到家，我很想给爹说：爹，我不想吃肉，我不想捡西瓜皮。

我和三哥也常去供销社食堂担潲水回家，爹刚开始背着我们几姊妹，后来当着我们面捞出潲水桶里别人未肯完的骨头，用清水洗后放进锅里和冬瓜土豆一起煮给我们吃，在爹不断劝说，你们长身体要多吃多吃下，我们几姊妹才如猪吃食样。有次哥给我说，六O(乳名)，你最小，你给爹说：爹，我们不想吃肉，我们不想养猪。

那个年代，杀一条猪，要交一半给公社，剩下一半十分之一，要给提供潲水人家，十分之二给公社县领导拉关系，十分之二送亲戚，辛苦一年养一条猪三分之一才自家吃，吃到我嘴里少之又少。这就是为什么，我多次想给爹说：爹，我不想吃肉，我不想……

而今，我爹去逝近十一年了，不知他在下面生活在资本主义国家，还是社会主义国家，如在社会主义国家又没开放，而搞计划经济，爹如在辛苦养猪，一年到头又只吃到那点点肉，如果爹能听到，我会大声向下面喊：爹，不要养猪，爹，不要养猪，爹……

作者简介：冉崇君，四川达州人，著名画家，乡土作家。2005年定居成都，从事艺术创作。在成都浓园国际艺术画家村成立崇君工作室，2011年在北京成立崇君工作室。多幅作品入选中国美术家协会新人新作展，作品被中国最权威的《美术》、《美术观察》、《中国书画》等杂志刊登，被国内外行家和收藏家看好。著有《半生癫狂》等多部文集。

（编辑审核：任朝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