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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乡的背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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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时间:2017-01-19 16:53


文/徐玉向
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(一)

故乡有小山名黄泥山,方圆数里,高逾百米,位于珠城之东、凤阳之西,淮河之南三华里。

小山南去三里为锥山,曹山余脉,往北则为平川,远望群山如蛟龙饮水,锥、曹山为身,黄泥山为首。山成形于何年已不可考,据乡中故老相传,山为蛟所化。南宋末年有一修行五百年蛟自黄河而入淮游历。一年夏天逢连日暴雨,淮水泛滥,良田皆被浸淹,两岸百姓势危。蛟不忍百姓受苦拼去五百年修行换来艳阳高照、两岸太平,却终因有违天条,被击陨于淮河之南,三日后,蛟骸不见,但见平地拱起数道山梁。蛟首所化山头皆多黄色泥浆,或疑为蛟怀故土思之成泪。百姓感其恩德,在蛟首所化山腹处建庙一座,四时香火供应,山遂名黄蛟山。至明末庙毁于战火,山名亦渐忘,有史便记此山为黄泥山。明朝开国大将汤和墓就建在蛟腹所化曹山之南麓。

小山之南坡有一中学,方圆数里学子得惠于斯。因是带有高中部,且升学率历年皆为全市前列,一大批农家子弟皆从此处走出了农村。学校后面有烈士纪念碑和大批坟墓,记得初中三年,早起晚回的都是从这里经过。学校之南就是蚌埠火车东站了。

小山腹地现已空荡。建国后南京军区搞基建,需要大量石料,而黄泥山石质细密坚硬,远近闻名,于是一连数年大量开采,直至我上小学时山中还有两排营房。部队撤离后,附近村民以及原来采石场的老石匠仍然靠山为生。早年附近村子里石磙、石磨、石臼(俗名兑窝子)、石槽、石柱随处可见,更有自北渡淮河而来买石料者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(二)

小山之北坡有一灌溉站,俗名机站。灌溉站一头连着鲍家沟,一头连着周围农田。沿鲍家沟可以走到淮河边上。

山北坡的山梁和机站之间俗名高家洼,也是山的西北方向。但此处却没有一户人家,只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坟墓,有本村的,也有外地的,有单个的,也有连成一片的,有先人的,也有近来病故的晚辈的,有修葺完整、有碑有树的,也有无人问津、风吹雨淋、只剩下一个小小土包的。“高家洼,鬼打架”,夏天的晚上有时可以看见磷火随风飘荡,村里有人曾在雨天围着一个大坟包转圈,于是胆小的人晚上是从不打这里过的。

这些坟墓之间隔着大大小小的田地,春冬是小麦,夏秋是水稻、黄豆,靠山的地方还可以种花生、地瓜、豇豆、绿豆、玉米,也有的种西瓜。早先我家的开荒地就是在一排坟地的旁边,地头还有一块大石碑,字迹已不可辨,但是种出来的地瓜却特别甜。那时候我和村里的伙伴常来这一带放牛,找一块草集中的地方,钉下铁桩,然后几个小孩一起找乐子。有时我们到附近的地里拨黄豆,再找些干草烧豆子吃;有时便去到豇豆地里翻鸟蛋;有时到田边的小沟里淘泥鳅,中间不忘让牛换个地方继续吃草。到了吃饭时候收工,拨出铁桩赶牛回村子。

(三)

小山西北的乱坟中间有一个池塘,池塘隔一条马路往下走几米就有一口土井,俗名小井。来小井打水的是二百米外、北坡山梁上的几户人家,其中就有一户是父亲的堂弟、两户是我小学的同学、一户是父亲的小学老师。

小村落再往北约五百米便是一个大村庄,约一千户人家,数千人口。村名淮光。村中有一东塘,塘边有一老井,俗名大井,不知何年所开,井和塘成为界分乔、徐二郢居界的标志。村子东面是乔郢,乔氏聚集处;村子西面是徐郢,我们徐氏的故里。乔郢和徐郢正南一里的地方有个狄郢,不过此处狄氏子孙早已湮灭,村中仍以乔徐二姓居多。

因我们乡与凤阳县交界,农村承包责任制开展较早,八一年时就分了地,所以我们村比其他地方相对富裕些。那时候姑娘找对象先要三间大瓦房。邻近的村子的姑娘想着法子往我们村来,我们村瓦房普及率有百分之八十,就连最近的隔壁的乔郢也才百分之六十不到。那时村里的人除了自家的责任田,农闲时一个去处是包工程,做建筑工人;一个去处是到村子附近两所砖厂上班;或者去铁路上扛大包,当装卸工;或者种菜种瓜。再后来父亲他们建好保温瓶厂开始招工,汤料厂,又有两座砖窑厂开炉,有几家买了小拖拉机一起跑运输。只要正干,来钱的机会不少。

男人有钱挣了,女人们的生活就滋润起来。自留地的菜不用种了,东塘边上成立了小菜市场,每天十点多都挎个篮子去买菜,还有衣服、饰品之类。开始是一些外地的菜贩凭在东站集市的剩菜过来碰碰运气,没想到一下就搞定,到后来本村的一些人干脆做起职业菜贩,生意很好;不仅本村的买,附近几个村的村民也经常过来买。菜市旁边陆续建起了日杂店、批发店、理发店、裁缝店,加上原有的几家店铺,菜市也由最初的三叉路口的二十米,渐渐现出繁华集市的样子。上午的时间是买菜和收拾家务,吃了午饭后便是娱乐时间,小媳妇、大婶子还没摆平锅灶,隔壁就叫起来“缺一!缺一!”邻近的村子的姑娘依然想着法子往我们村来,自建二层小楼已经不稀奇了,有的按媳妇要求在镇上买房子。村里公路修好后,通了公交车,村口的候车亭赫然印着“淮光村”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(四)

今年三月份我抽时间回了一次乡下,经过村部,老远看到一群人披红挂彩,吹吹打打。村部的广播以前是经常不歇的,三个喇叭,一个在狄郢,一个对着乔郢一个对着徐郢,“喂,都吃过饭了吧?现在播一个通知,乔小队家的一头老母猪,昨天跑掉两头小猪,一直没找倒。小猪一头黑一头白,白的耳道后面有块黑的,黑的呢肚皮上有块白的,有看到的跟乔小队讲下着,当面感谢。当面感谢!”记忆中村部的广播是可以当个乐子下饭的。徐郢、乔郢现在各有一支锣鼓队、秧歌队,徐郢还有一个军乐团,长枪大炮一样不差。

从九五年外出上学起,离开村子有十几年了,偶尔回去也最多几日,但每次回去都感觉到变化很大,故乡的背影在记忆一次次被刷新的同时也淡淡离去,终会不见。零五年起每次回来只住在弟弟在市区的家里,或去母亲那里走走,回村子只为扫墓,老宅已没有人在了。

“朱门漆落忆黄犬”。推开铁门,满院子的油菜花开得正盛,阶前、井台边、厨房边,院中的菜地更不用说了,蒜苗长出了苔,没有取苔,也是疯长,但在菜花丛中丝毫不起眼。柿树高过了房檐,月季却再没有花开。井盖上落满枯叶和杂草,取了铁桶打水洗脸,水里多了几片羽毛。

堂屋的正中放着祖母和父亲的遗相。爷爷在我六岁时病逝,一张独立的遗相也没有留下,我的怀念里只有二十四年前的残留印象。

爷爷是个健壮的老人,六十多岁时还负责我家和大伯家的主要农活。印象最深的是他穿着灰布褂子,卷着裤角,左肩扛着铁犁,右手拉着小花牛的缰绳,我拿着鞭子跟在后面。我一会用鞭杆打蝴蝶,一会停下来看蚂蚱,爷爷走得很快,走几步就回过头叫我快点,可是我总也赶不上,只能追着他高大的背影。通常他到了田里架好犁,再到田埂上等我我才能到。然后他要过鞭子,又要我喊号子,我问他为什么喊号子,他告诉我说小花牛还没长大,干太重的活容易累,你唱歌给它听它就不觉得累了。“……什么牛,小花牛;什么鞭,一打一杠烟……

父亲短暂的一生都在为家、为我们兄妹三人劳碌奔波。

九五年父亲送我到市区的学校读书,每周五晚上到父亲单位洗澡,然后拿生活费回学校准备周六的课,寒暑假也没时间回家。九八年我到了青岛一边工作一边继续学习,九九年到深圳工作,到二零零一父亲病世,父子聚少散多。

二零零年八月我从深圳回家探亲,父亲已得重病,弟弟到合肥上大学时父亲已不能远行。为了节省家中的开支,父亲谢绝了医生提出的去上海做切除手术的建议。零一年春节过后准备起程回深圳,父亲特意叫我谈话,他躺在床上,吃力的把家中的情况交待了一遍,这也是我们父子最后一次长谈。

我年初四才到单位,初六晚上父亲病故,当时我正在回程的火车上。父子最后一面也没见上,弟弟说父亲弥留之际还在叫着我的小名……

我现在仍常常想起父亲,也想起多年前的一件小事。我在市区的学习期间,有一次和同桌在上课时间溜到延安路立交桥上,一边坐着聊天一边看行人车辆从桥下过。聊得正起劲时,忽然发现人流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父亲骑着自行车正经过桥下,我赶忙跑到桥的另一头喊他,他没有听到,只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人流中。

父亲去世后家中发生一系列变故,加之某些人的不仁,零五年母亲只得带着弟弟和妹妹搬到了市区租房居住,期间一边在附近做手工赚钱贴补家用,一边照顾弟弟和妹妹的生活,弟弟刚参加工作,妹妹在市区读书。零六年弟弟结婚,母亲筹钱给他们买房。弟弟婚后不到一年的时间,弟妹对母亲有意见,终于母亲只得搬到了周大爷家。

去年十一月,九十四岁的祖母无疾而终,母亲带着钱从周大爷家赶回。全部事情处理完后,天已黑了,母亲说要回去了,明天周大爷还要起早送货,我说送送你吧,母亲说不要送。母亲在前面走,我在后面跟着,默默的没有话语,送到大井前母亲执意要我回,说前面就可以打车。望着母亲渐渐消失在夜幕中的孤单的背影,我的泪水终于落下。

清理完案上和相框上驳落的墙皮,打扫一遍屋子,一柱香已燃尽,我知道又是到了分别的时候。锁上铁门,我却发现自己再也迈不出坚强的脚步,夕阳将老宅的背影拉得老长老长……

也许是这几日的身体不适,或是又要到了中秋,每每忆起千里之外的故乡,小山、村庄、老宅、还有亲人,也只是越发模糊的背影、在梦中仰望。


   (徐玉向,字民福,号渔隐堂主人、林炎阁主人,安徽蚌埠长淮卫人,现居浙江绍兴。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、连云港市作家协会会员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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